2011年2月10日 星期四

修威特子爵與他的幻想朋友


  你瞭解黑暗嗎?你認識習慣黑暗,熟悉黑暗的人嗎?一般人都害怕黑暗,只有極少數的人不是如此──愛德華.修威特子爵就是這樣的人。

  這天與往常一樣,愛德華推開門,走廊上的燭光穿過他的背照進房內,但在他關上門後,就只剩下從門縫底透出的微光以及封閉淡漠的孤絕。這是他熟悉的環境。他直挺挺地走向書桌,踏著柔軟的紅毯,房中密封的空氣有如薰香,而他穩健的步伐像是傲慢的軍人。

  任何認識愛德華.修威特的人都會說,他是個風采翩翩,英俊瀟洒的男人。他就算不是無所不知,也是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文學掌故無一不通,甚至拉得一手好琴。只要有人起了頭,他就可以把話接下去,妙語如珠;只要有他在,就永遠有新的話題、新的思想。在社交圈裡,人們都說,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修威特子爵。他是天生就該站在燈光下的人。

  但這樣的人,竟然喜歡黑暗。

  愛德華真的喜歡黑暗嗎?他拉出椅子,靜靜坐下,眼睛因為適應了微弱的光線而能看清黑暗中的細節。就算完全沒有光線,熟知自己房間的他仍能看到房中的一切。愛德華吸了口氣,忽然間,表情如同雪崩般地垮下,原本堅挺的身子也跟著塌倒,這種神氣,要是被認識他的人看到,一定覺得不可思議吧?

  愛德華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黑暗。

  他甚至沒思考過這個問題。他只知道,他「需要」黑暗。

  「阿弗雷德。」他說。

  「我正在等你呢,愛德華。」黑暗中憑空冒出一個開朗的聲音,愛德華沒有回頭,因為他不用看就可以知道阿弗雷德的動作。那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五歲左右的美貌青年,臉色蒼白,笑起來時有著深深的笑紋和酒窩,深色而有型的眉和長長的睫毛讓他看起來有點輕佻。他掀開絳紅色的厚重鵝毛絨窗簾,就像從窗外走進來一樣,即使窗外是三樓:「好無聊啊,我去偷偷地看了你們的宴會,怎麼會這麼枯燥呢?男人,女人,每個人都口是心非,可笑!他們真正的想法完全瞞不住我。為何你要去參加這種宴會?相較之下,約克夏森林的小妖精舞會都好玩得多了,而且,對了,他們的酒你一定得嚐嚐。」

  青年邊說邊走到桌邊,他一彈手指,蠟燭便亮著了起來,照出他帶著嘲諷的臉,還有愛德華有如大理石般的面孔。愛德華淡淡地揚起嘴角:「如果你打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參加這種宴會,那就會變成你的一部份,你無法逃離的部份。」

  「但那不適合你。」阿弗雷德坐下。

  「這是兩回事。」愛德華說:「你適合,和你必須做,是兩回事。」

  「那是笑話。」阿弗雷德從手上變出了一枚金幣,將它彈到空中,然後接住。他的手永遠無法安靜下來。青年傲慢地笑道:「如果你想的話,你隨時能停止,對吧?你沒有義務,你對一切都沒有義務,除了你自己。你懂我的意思──」

  「噓,別提這老話題了。」愛德華揮揮手,在阿弗雷德明說前,他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了。不過那是個沒有意義的問句,他也不想回答。阿弗雷德一笑,見好就收:「那麼,是什麼讓你這麼沮喪?就算你們的宴會再無聊,也不可能打倒你,一定還有其他事。」

  這就是重點了。愛德華一言不發,心中卻閃過了很多念頭。片刻後,他喃喃說道:「阿弗雷德,你已經知道答案了,對不對?」

  「我當然知道。」青年帶著些調皮地眨眨眼:「我不是說過了嗎?我去看了你們的宴會,而且,每一個人的想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。但你親口告訴我,那不一樣,所以我要你告訴我。」

  有時愛德華也會想,為何要讓阿弗雷德是這種個性呢?不過,他並不討厭這種個性,他甚至很喜歡。他們之間常玩著無聊的語言遊戲,僅僅是追求趣味,而不是想勝過對方。他對阿弗雷德是完全放心的。

  「你知道史賓塞夫人嗎?」

  「哈!」阿弗雷德肆無忌憚地說:「庸俗的女人。當然,她是有一些技巧,無論是在玩弄男人還是政治上,但她全無眼光,只有野心。」他的聲音低了下來:「而且她不懂得選對手,不是嗎?」

  「也許。」愛德華托著下巴,疲倦地說笑著:「她是我的政敵。雖然我不是怎麼得罪她的,但她處處與我作對。一開始我沒放在心上,但最近她的動作越來越大,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程度。」

  「但你應付得很好,事實上,你遊刃有餘。」阿弗雷德說:「這就是你要說的?一個史賓塞夫人就能讓你如此?少來了。」

  「確實,那不是主因。不過,庫柏最近似乎傾向站到史賓塞那邊去,這讓我非常驚訝。阿弗雷德,你能相信嗎?我──愛德華.修威特── 竟然比不上那個女人?」愛德華表情陰沉地說,他和庫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,無論遊戲還是打獵,都常結伴同行。庫柏的立場轉變讓他難以相信。

  「原來如此,到底為何庫柏會站到敵人那邊去,你對此不解吧?不過啊,愛德華,人心難測,本就沒有永遠的朋友,不是嗎?」

  「我還以為你會更關心我些。」愛德華苦笑道:「好歹他是我多年的朋友。」

  「喔,愛德華、愛德華──親愛的愛德華。」青年站起身來:「我當然關心你,但是我只關心你,你懂嗎?你覺得沮喪,我可以陪你,但其他人?得了,他們怎麼選擇我都不在意,為何我要在意?」

  愛德華嘆了口氣,他當然知道阿弗雷德這樣說真正的原因,但他自顧自地說:「好吧,但就算你不在意別人的選擇,別人的選擇還是傷到我了,能請你停止冷言冷語嗎?」

  「當然。」阿弗雷德有些靦腆地笑著:「只不過,愛德華,你知道我的想法。這個世界不適合你,它根本就是──牢籠。你是這麼地美麗,而它困住了你!你不該受此代遇。庫柏只是那個牢籠的一根鐵桿,失去他,你會更自由。」

  青年滔滔不絕地說著,但愛德華只是看著,什麼都沒說。他非常清楚阿弗雷德接下來要說什麼,阿弗雷德將要說的每一字、每一句,早就佈滿了愛德華胸裡,不用開口便知道了。為什麼?因為,阿弗雷德根本不存在,他只是愛德華的幻想朋友。

  阿弗雷德說的一切,全都只是愛德華內心願望的反映而已。為何他不關心這個世界?原因很簡單,因為他只是幻想,無法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真正的影響。幻想要維持幻想之身,就不能與這個世界抵觸,那麼,最快的方法就是對世界沒有興趣。

  阿弗雷德總是邀請愛德華離開這個世界,前往他的世界──美麗而生動的世界──但這是不可能的,所以無論阿弗雷德提出幾次,他總是拒絕。為何阿弗雷德要提出邀請?愛德華知道,是因為自己真的很想逃離這個世界,這個世界是如此地封閉、無味,他身邊的一切,都只是不斷在重覆的片段,他的生命被鎖死在自己的爵位、自己的家族、這個宮廷。

  對,就和阿弗雷德說的一樣,這是個牢籠。

  但他不能逃離這裡。他能逃到哪去?愛德華就算需要阿弗雷德,也不致於分不清現實與幻想。另一個世界是不存在的。然而,光是阿弗雷德向他敘述那個世界有多美,就足以讓他眼睛發光。

  「你知道樹木也會作曲嗎?在我的世界,只要風一吹,樹木就會開始唱歌、合奏。你真的該聽聽看,那才叫音樂,你們這裡的交響樂跟獨奏沒有兩樣,只是換了個名字,無趣到了極點。愛德華,你應該試試飛行的感覺,在樹林間、在風裡、音樂裡,那會讓你忘掉一切,會讓你真正地活著。」

  「你知道湖中的月亮是個優秀的聊天對象嗎?不過,它會告訴你你的命運,所以你的發問得小心。如果你不小心聽到了不好的命運,拿月桂草投入湖中,它能改變你的命運,月亮是非常好說話的。」

  「你知道從『話語』可以通往『夢境』嗎?雖然需要一些技巧,但你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境。你來我的世界,我告訴你通道在哪,但記住,夢的內容不是夢最好的地方,夢最好的地方是它的味道。你不知道夢是一種食物嗎?你要是嚐過,你們世界的豪華大餐也不過是沒加調味料的雞肉。」

  阿弗雷德總是自豪地向愛德華炫耀,這次也是,青年話鋒一轉,又開始邀請愛德華放下一切,前往他的世界。雖然愛德華還是像以往一樣拒絕,但光是看著阿弗雷德滔滔不絕的樣子,他就已心滿意足。

  沒錯,他是需要黑暗,因為只有在黑暗中,他才能與阿弗雷德──自己真正的內心連結在一起。

  愛德華.修威特確實不斷地度過重覆的人生。這並不表示事件一直在重覆,而是模式一直在重覆。在他的社交圈中,人們總是做一樣的事,就算是不同的人,也被培養出類似的思維。

  只要有愛德華在,就永遠有新的話題、新的思想?

  不是的,那只是愛德華進行衝破牢籠的努力而已。事實上,就算是現在,愛德華的政治地位正岌岌可危時,他也只是在其中感到無止盡的重覆。無聊、無新意、無意義。雖然情勢確實讓愛德華感到痛苦,但他仍不覺得「緊張」。

  然而,在這種情況下,阿弗雷德竟越來越不顧他們的心情,只是一味地勸他放棄這個世界,就讓愛德華覺得厭煩了。雖然,他很清楚這不是阿弗雷德的錯,因為阿弗雷德只是在表達自己內心的渴求而已,但他不禁懷疑,自己真的有這麼分裂嗎?自己對另一個世界的渴求,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?

  「……所以說,愛德華,你還在猶豫什麼呢?你在這個世界能獲得什麼?就連我都快要搞不懂你了,這個世界對你百害而無一利啊!」當阿弗雷德用一貫的嘲諷語氣說話,愛德華看著他,在心中琢磨著青年的美貌與熱情,卻努力不去聽青年的話。

  多諷刺啊,過去他只要一與阿弗雷德說話就放心,但現在他卻不想去聽,這讓愛德華既生氣又難過,所以當阿弗雷德再次邀請他時,愛德華說了:「阿弗雷德,你當我是朋友嗎?」

  「當然,你是我唯一重視的對象,是我停留在這個世界的唯一原因。」

  「那麼,為何你要坐視我的困境呢?」愛德華說:「你有不可思議的力量,為何不用這股力量幫我?」阿弗雷德看著他,像是在憋笑一樣:「天啊,我的朋友,我很驚訝你竟然問這種問題,我不是說過了嗎?除了你之外,我對這麼世界的一切毫無興趣。」

  阿弗雷德的回答完全在愛德華的意料之中。當然,因為那只是他的想像。但他會這樣問,只是想提醒阿弗雷德,別再滿口「離開這個世界」的論調了。比起那種事,他更需要阿弗雷德安撫自己的心。

  「就算如此,那些你毫無興趣的事傷害了我,作為我的朋友,你能無動於衷嗎?」

  「所以我不是說了嗎?只要離開這個世界,就一切都解決了。」

  「天啊!阿弗雷德。」愛德華忍不住叫道:「你可以停止提到這件事嗎?最近不管我們講到任何事,你都能扯到這邊來,你能跟我談的東西竟然這麼貧乏?」

  「我會一直說,是為了你好。」阿弗雷德皺眉道,他似乎沒預料到愛德華會這麼不滿:「我知道這個世界令你不快,而你也知道,我是多希望你來到我的世界。我希望能釋放你、幫助你、拯救你,你懂嗎?我是善意的,任何能讓你留在這個世界的事,在我看來都是愚蠢的,所以我不會幫你,因為我幫你,就是幫你留在這個世界。」

  「錯。」愛德華冷冷地說:「你不幫我,是因為你只是我的幻想而已。」

  然後阿弗雷德僵住了。

  這也許是阿弗雷德沉默最久的時候,愛德華看著他的臉,在心中細細地刻畫他的表情。只見他緩緩地揚起一邊眉,彷彿想要說些什麼,卻忽然蹙緊眉頭,暗紅色的眼睛燃起憤怒,在黑暗中靜靜地閃耀。

  明明這個反應全都是愛德華幻想的,但他心中卻升起了勝利感與滿足感。他總算能讓這個幻想閉上嘴了。只聽阿弗雷德緩緩地說:「這就是你一直不來我的世界的原因?」

  「沒有那個世界。」愛德華坐在椅子上悠然說道。

  「該死!」阿弗雷德跳了起來,忽然間,愛德華的房間裡狂風暴作,他的書、文件在空中飛舞,所有燭台上的蠟燭都忽明忽滅,壁爐噴出火舌,閃電在牆上遊走。妖精之王厲聲道:「你竟然敢懷疑我?看看我展現出來的力量,我要取你的生命只要一個念頭,而你竟敢把我貶低成你心中的一個幻影?」

  但愛德華絲毫不怕,因為這些都只是他心中的想像。他悠然說道:「這些力量也都是我心中的幻覺,只要我想,我可以看到更神奇的現象。」

  「你這傲慢的狂徒!」

  「那你就說服我!」愛德華在風暴中站起身:「如果你真的這麼有力量,你可以試著殺我!不然就算你帶我在空中飛行,就算你讓太陽從西邊出來,只要沒有其他人看到,那就都只是我心中的幻想,我才是妖精之王,掌握世間一切原理的大法師!」

  「那就死吧!」阿弗雷德伸出手,一把閃電之刃在他手中凝聚,迅速地朝愛德華射去。愛德華看著閃電,心中刻畫著這個神秘力量的細節,然後,一個轉念,閃電在他的眼前消散。此情此景讓他十分興奮,他從未讓自己腦中的想像力如此全力運作著。

  在化解了妖精之王的咒術後,一切的神秘都如雲煙般散去,剛剛瘋狂的阿弗雷德也頹然坐倒。愛德華屈高臨下,傲慢地看著摯友,而阿弗雷德則眼神散亂,表情帶著巨大的悲痛。他嘆息般地說:「我沒辦法殺你。我愛你,我不能這麼做。」

  「不是不能,是做不到。」愛德華說。

  「不,那個閃電是我自行收回來的。」

  「當然你會這麼說,但你我都很清楚真相。」

  阿弗雷德看著他,十分錯愕:「愛德華,你真的這麼想?我知道你懷疑我的存在,因為我從未留下任何痕跡,但你這麼相信我只是你虛構出來的嗎?你要說這麼多年來,你我共處的快樂時間只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?你要否定我們間的情誼?」

  「不,阿弗雷德。」愛德華有些心軟了,他說:「就算你只是我的想像,但我們間的情感仍是真實的,我需要你,我依賴著你,這是真的。但你的世界並不存在,那只是我的想像而已,所以別再邀請我到你的世界了,你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。」

  阿弗雷德瞇起眼睛,嘴角露出難得一見的苦笑。他動蕩的心靈讓他胸口不斷起伏,同時伸出手摸著愛德華的臉,瘋狂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愛,他說:「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什麼樣子嗎?你傲慢又愚蠢,凡人,但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,這是最讓我懊悔的地方。」

  「你可以認為我傲慢又愚蠢,」愛德華低聲道:「你可以認為我是任何樣子,可以輕視我、辱罵我,那沒關係,阿弗雷德,因為你就是這樣。但我需要的不是另一個世界,而是你逗我開心的話。」

  阿弗雷德諷刺地搖搖頭:「喔,愛德華。我的天啊,對你來說也許這樣就夠了,但對我來說可不是。你依然不相信我,是嗎?只因為我不幫你?你認為我無法影響你的世界?」

  「你不需要幫我和影響我的世界,你只需要與我說話。」

  「但我可以影響你的世界,愛德華。」阿弗雷德冷冷地說:「你以為為何庫柏會離你而去?你以為為何史賓塞夫人會處處與你為敵?」

  愛德華僵住了,一時間,他還不瞭解阿弗雷德在說什麼。

  「原諒我沒告訴你,愛德華。但就和我一開始說的一樣,我要你到我的世界去,這樣的話,我有必要讓你知道你的世界有多糟。別怪我,我只是在本來就很糟的東西上塗兩筆而已,但我是要讓你看到更好的東西,讓你見識到真正的藝術。」

  「不可能。」愛德華說。

  「為什麼不?你自己也說了,你不懂為何史賓塞夫人處處跟你作對,你也說你不懂為何庫柏會改變立場。因為我!愛德華,不用懷疑,我真的做得到。如果有必要,我可以讓你明天就成為國王,沒有人會反對你。我只是不會這麼做,因為我要你放棄這個低賤、醜陋的牢籠,你懂嗎?」

  愛德華看著眼前的青年,慢慢點了點頭。

  他懂了。

  原來如此,這個幻想是在為他提供解釋。為何史賓塞夫人討厭他?為何庫柏會背叛?那不是自己的錯,而是超自然力量,這樣想的話,就沒有什麼好苦惱、反省的了。但這種想法無法讓愛德華更輕鬆,他需要的不是這個,所以他說:「阿弗雷德,你不必為我擔起這些,那不是你的責任。就算他們恨我,只要有你在,我不在乎。」

  阿弗雷德眨了眨眼,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:「你的傲慢真是讓我吃驚。」他緩緩站起身來:「對你來說我只是個幻影,是嗎?只是隨你擺佈的小丑?天啊,我為了你留在這個噁心的世界這麼多年,得到的竟然只是這樣的評價?」

  「我剛剛不是說了嗎?就算你只是幻想,我們的情感仍是真實。」愛德華開始感到厭煩了,為何自己要將這個幻想設定得這麼仔細呢?乾脆趕快讓它承認自己是虛構的算了。但這麼做的話,勢必打破他們培養多年的均衡,這是阻止他這樣做的唯一原因。

  「愛德華啊,愛德華,我親愛的朋友,只有你才這樣覺得。你有為我想想嗎?啊,當然沒有,誰會為可悲的幻覺著想呢?」阿弗雷德苦澀地說,他停了片刻,神情漸漸冷靜下來,這段期間,愛德華一直在心中蘊釀對方將要說出口的話。

  「這樣的話,我只有離開你了。」阿弗雷德說。

  「別這樣。」愛德華說,但對方的話完全在他意料之中,不,事實上就是他要對方說的。

  「不,這是唯一證明我確實存在的方法。」阿弗雷德說:「我透過消失來向你證明我能主導自己的行為,我不是你呼之即來,揮之即去的夢境。我只能這麼做。」

  「別這樣。」愛德華冷淡地說:「你我都知道結果會是如何,如果我需要你,你必將出現,那麼下次你出現時不是很難堪嗎?」雖然這麼說,但他其實已經為阿弗雷德想好理由了,下次阿弗雷德出現時,他自有不傷到對方顏面的說法。

  青年看著愛德華,眼神中帶著哀傷與憐憫。是無法反駁嗎?還是不屑反駁?妖精之王倒退幾步,慢慢走到牆邊,身形融化在黑暗之中。

  「永別了,吾友。」

  「再見,阿弗雷德。」愛德華喃喃道:「晚安,明天見。」

  房間回到了寂靜,而剛才因狂風而散落一地的東西全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,這也是當然的,因為一切都沒有發生過。這是愛德華第一次跟阿弗雷得爭吵,但他一點都不擔心,因為他很清楚,握有主控權的是他,不是阿弗雷德。不用多久,明天,他們就會再次見面、再次取笑他人,希望那時阿弗雷德已經懂得別再開口閉口「那個世界」了。

  但出乎愛德華意料之外,不管他怎麼想像,阿弗雷德都不再出現了。而當後世的人發現他的日記後,他們說,以前的貴族還真是悠閒啊,都把時間精力拿來建構那些虛幻的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