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4月2日 星期三

同床



  偶爾駛過的行車照亮了角落半開的旅行箱,半晌,只見一道輕柔的光流自乳白的簾子外灑落。

  一時間,斗室中除了車子的駛經的迴響聽不着半點聲響。

  「……看來不管在哪個國家,晚上都差不多嘛。」低沉的男聲打破沉默,心不在焉的口吻又帶點揶揄的惡趣。

  「不要扯開話題!」棉布摩擦的窸窣聲和對方微嗔的話語幾乎同時鑽進男子耳中。「還是你沒聽到?那我再說一次好了。」

  分明是故意的。男子心中微微一嘆,一方面為了無法避開對方的問話而感到可惜,另一方面則是對方的變化:這個刻意的停頓。想歸想,男子手上微一用力,握住對方,表示回應。好溫暖。男子想到,然後漫不經心地、緩緩開口應道:「嗯。」

  「嗯……是什麼?」窸窣聲再次飄盪在半大不小的房間,對應著電腦螢幕的牆垣此實在男子眼中顯得格外清冷。

  好溫暖。男子再次想到。同時那隻被握住的手似乎變得更熱了些,甚至微微出汗,而身子也隨著對方的靠近下沉、滑了過去。

  「跟月亮比起來我更喜歡星星,」低沉的嗓音如墨水滴入清水、在沁涼的夜裡突然暈開,同時,男子的身體也不再滑動。「雖然它們也會被遮住、會消失,但看起來總是一樣,只要稍等就會再次閃耀;儘管微若卻定會照亮一小片夜空、不離不棄……」

  「但月亮不同,」忽地一聲,「它太多變了,我看不透它。我甚至不能把今天的月和昨天的月做出聯想,那身影往往若即若離,似乎作不出承諾……」粗啞的低音如備受川流打磨的石子、漸漸圓潤,若有若無的呢喃成了零碎的片語。

  「你不覺得月亮也很好嗎?」男子只覺得手中越熾、越熱,「每個人喜歡的月亮不同,而『她』也能配合每個人、改變自己,如果有人不喜歡月亮……」滾燙的鼻息在越見冰冷的空氣中留下霜白的軌跡,「她甚至願意……」

  「它甚至願意消失。」逆著光,一陣目眩。男子只見夜風捎起簾角,好似牽起一片星河銀白的織就;失去焦距的眸只捕捉到陰影模糊的哀傷。

  「不過,」男子緊了緊手,似乎將宣示什麼,「無論是星星還是月亮,怎麼能和人比呢?畢竟,」輕浮的舌頭說道:「人會長大,變得更加美好。不是嗎?」

  但你不變的話就更好了。

  偶爾駛過的行車照亮了角落的旅行箱,窗子對面,沒有一絲聲響的掛鐘停在十二點之前。

  斗室裡,除了車子留下的迴響只有棉布摩擦的聲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