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法的語言是愛

　　時近黃昏，太陽正在彼端試圖掙脫地平線的吞噬；因此他的鮮血染紅了整片雲彩；在半暗的天幕上；已有數顆星子放肆地大放光彩；對那白晝之王做出最為殘忍的輕蔑。

　　今日的黃昏，將是駭人的。

　　在黃昏的餘暉之中，可以看見一名穿著金邊白袍的金髮男子漂浮在空中；比起那垂死的星宿；這凡軀更顯超凡；那晚霞無法掩蔽其英氣，在深紅色的光芒映照之下；更顯得此人之氣勢萬丈；彷彿此人才是群星之首，而太陽不過是垂死的餘燼。

　　那麼在那半暗的彼端，又將出現什麼呢？

　　與太陽相對，那已經黯淡下來的東方天空，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裂隙；那裂隙如同破壞神之開眼；從其中散發出令天地星晨恐懼的氣息；霎時，一名邪媚的人影從其中走了出來；身著紫邊黑袍，面如冠玉，口色朱紅，黑氣繚繞全身，宛如蔽體之帷幕。此時，世界萬物皆發出了淡淡的悲鳴；迴盪黃昏之鬼哭。

　　「好久不見囉，我親愛的哥哥。」那黑袍男子用著男人不該使用的挑逗語氣說話；一副輕視世間倫常的樣子，但那語調加上他的相貌，是會讓人迷惑的，足以令人背德的迷惑。「你覺得我這副模樣好看嗎？我可是像個待嫁的新娘一樣保養自己的容顏……」那男子語句停了一下，然後優雅地轉了一圈，說道：「只為了在這一刻與你見面呢──親、愛、的、哥、哥。」

　　「哥哥。」那白衣男子面對此等荒誕的景象與語句，似乎無動於衷；不過，他的語氣平淡卻又有點沈重。「很久沒聽見這詞了，你還記得──我們原本有幾位兄弟嗎？」他向眼前的黑袍男子問道。

　　「九個，好像吧。」

　　「那麼，現在－」

　　「只剩下我們兩個囉，親愛的大哥。」那黑袍男子未等眼前的人說完話，便已搶先發言，彷彿早已預料他想說什麼。「其他人嗎，都被我殺個精光了，一個也不剩。」說到這裡，他突然嘻嘻地笑了一聲。「連後代也沒留下來呢。」

　　白袍男子臉色轉為凝重。

　　「哥哥啊，你一直在期待著，兄弟之情可以超越這爭鬥，超越這宿命，超越這必定到來的悲劇，超越這天地設準的法則。」黑袍男子雙手一攤，仰望著頭上的星空。「但是呢，魔法師是純粹意志的化身，所以他們的心中只會有自己，越是強大的魔法師越是如此，我們憑藉純粹的意志，去吞噬一切，宰制一切，消滅一切，最終成為宇宙真理──」他將頭回正，直視著眼前的人：「這是最基本的認識，不是嗎？哥哥。」

　　白衣男子沉默了，他沉默不是因為憤怒，而是因為它的弟弟說得一點都沒錯。魔法師就是這樣子的生物，不，不該將所有魔法師歸為一類－他們每一個都是獨特的存在，每一個都是獨特的真理，所以他們註定只能存在一個，存在一個唯一真理。

　　但是，這真的是唯一的答案嗎？

　　「你錯了。」在沉默良久之後，白袍男子突然冒出這句話。「真正的宇宙真理是將一切收納其中，而不是排除自身之外的一切。」語畢，白袍男子開始手畫符文，金黃色的光輝開始從身上散發，將身後的夕陽完全掩蓋，將半邊天空重回白晝。「我會用我們魔力的差距來證明這點。」

　　黑袍男子眼中的對方是模糊的，因為強大的魔力扭取了對方周身的空間；使得其形象曖昧不明；眼見對方魔力宏大，黑袍男子也手畫芒星，瞬間黑氣四散，將半邊天的晚宵蒙上一層黯淡，讓黑夜看來更像黑夜。

　　這時，那照亮半邊白晝的光芒開始內縮，以白袍男子為中心，接著，這些光芒匯集成一點，然後──散發千萬光箭，疾射而出！

　　而這時，黑袍男子面前的芒星法陣也急速擴大，接著，法陣開始轉動，也從其中發出千萬顆魔彈！好似萬千流星一般。

　　瞬間，這千萬光箭與千萬魔彈在他們兩者之間激烈碰撞，激盪出萬點金星，許多流彈更彈至地面，將地表摧殘殆盡，宛如降下毀滅之雨。過了好一陣子，他們之間的激盪才平息下來。原本的地貌已經不成樣子，而殘餘的魔力依舊在空氣中併射著點點火花。

　　「這麼瞧不起我啊，這不是最基本的魔法飛彈嗎？魔法師基礎入門的法術。」黑袍男子有點不悅的說道。

　　「你真是明知故問，你不是也用一樣的法術嗎？」

　　沒錯，黑袍男子的不悅，並非因為對方用這種基本的法術對付他，魔法飛彈雖然是基本，卻因為是最直接對純粹魔法能量的操縱，最能夠看出一名魔法師操縱魔力的強度，靈活度，控制度。這一交手，雙方對彼此的境界已有個底。

　　他的哥哥沒在自誇，他的魔力的確在他之上。

　　但是，黑袍男子沒有絲毫懼色，因為魔法師是純粹意志的化身，魔法師的戰爭是意志之間的戰爭，不可對自身產生絲毫猶豫，絲毫懷疑，哪怕是心裡半分的遲疑，都會影響勝負的結果。

　　「看見了吧。」白袍男子對於方才佔上風並沒有露出一絲喜悅的表情，因為面對這對手，與自己共分半邊天的大魔法師──稍有大意便足以致命。「你的魔法不過是狹隘的，小家子氣的，所以你永遠都到達不了『宏大』的境界。」

　　「不必做這種無聊的刺探，哥哥。」黑袍男子微微一笑，彷彿他未曾落居下風過。「下一招決勝負。」

　　就在此話說出的同時，太陽終於放棄了他的掙扎，完全地沉入地平線之下；星子們開始真正大放異彩，黑夜在此刻完全佔據了天空；然而黑暗卻不能掩蔽兩人的視線，滿佈星辰的夜空對於愚者而言只是一片漆黑外加點點螢火；然而對於魔法師而言，整片夜空是散發著淡淡的蒼藍之光。

　　聽畢此言，白袍魔法師單手指天，一道湛藍色的，如琉璃般的光芒瀑洩而下，縈繞著他的全身，星宿開始不正常地晃動；整個天盤彷彿開始以他為中心扭曲旋轉，星宿如朝聖般圍繞他舞動，並不停地散出藍光；他就這樣立於天地時空之中，宛如天神之威。

　　而黑袍魔法師單手指地，從地面上噴出七道黑色的火焰，這七道黑色的火焰圍繞在他四周，開始如彩帶般舞動；黑色中偶爾又散發著七彩的，邪魅的光影，然後，他將這七道火焰吸納至體內；再他的深厚長出六個巨大的蔽天黑翼；如練獄之火一般燃燒的黑翼，而他本身更被黑暗的火焰所圍繞；偶爾又從其中散發出詭異的青光，宛如妖魔之厲。

　　兩股巨大的能量在空間中對峙，連時空的流動都感到不安，一切形象都開始模糊，扭曲；一切色彩開始變幻而顯得虛假；在這兩者之間沒有可確定的形象，可確定的存在，一切宛如夢魘般荒誕扭曲。

　　隨著空間震盪激烈的加劇，代表兩人的魔力都已經催到頂端，即將是決勝的時候。

　　「親愛的哥哥。」在一片模糊的象限之中，黑袍法師的聲音回盪而出。

　　「何事？」白袍法師冷靜地回答。

　　「宇宙只存在一個真理。」黑袍法師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之前未有過的哀傷。「所以對你而言我是必須排除的，對吧？」

　　「不！等等……」白袍法師遲疑了，他口口聲聲說唯一真理是包容一切的，但他目前不就是在做排除其他意志的事情嗎？而且，對象還是他最親愛的弟弟？

　　但是，時間不容許半分遲疑；兩人的魔力聚集已到了不吐不快的時候，在同時間，兩人驅動的魔法能量瀑洩而出，在空間中產生巨大的爆裂，現場火焰，閃電，光影四散，激起塵土飛揚；範圍波及百里，有如末日般的景象，若非他們刻意選擇人煙罕至之地比試，恐怕這世界上將有某個國家因此消失了。

　　過了好一陣子，在激起的塵霧中依然蹦射著火花，閃電依舊亂竄，時空依舊不安地在搖晃，足見雙方衝擊之強烈。在這種環境下，有可能有任何生物存活下來嗎？

　　這時，一陣強烈的衝擊從塵霧中發出，將塵霧吹散，天地又恢復清朗，那麼，在這場對決之中存活下來的，是──？

　　「你真是太傻了。」黑色的身影宁立在天地之間，但他的臉上，第一次流露出真摯的哀傷，仰天長嘯道：「為什麼呢？你為什麼還要愛著這樣的我！我早就放棄對你的愛了！為什麼你不跟我一樣放下這一切呢！所以你才會輸！輸給這種三流的演技！我才不要這樣的勝利！我不要！」

　　在一陣囂狂的怒吼後，是許久許久的寂靜，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，黑袍法師再次劃開裂隙，低首回到那永無止盡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