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10日 星期四

右眼


  宛兒、宛兒、宛兒……他慢慢地睜開眼睛,白色的天花板,紋路不斷地扭曲迴轉,從不在意,突然的停止,忽然地,又在開始,直到身心都被同化為止。

  眼睛眨了一下,再眨一下,不能明白的是嘴巴為何吐出那麼一個名字,熟悉卻被抗拒,明白卻不被知道。

  疑惑在心中擴展,誰,誰,那是誰。聲音在盡頭處反射成回音,與新起的聲紋交錯,編織成一張華麗細緻的網。

  房間不過十步,額頭緊貼?窗子,前面的頭髮彎起了弧度。地面的一切都離他很遠,車尾燈在他眼角膜上留下一條又一條的紅線,街燈把一切都變得夢幻而不真實,童話一般的美好。

  他回頭,七彩的霓虹燈光被吞噬,只有白色,一片又一片的白色,眼中的黑影便是兀突的存在。他緊閉眼睛、張開,緊閉、再張開,右眼球不斷快速跳動的黑影不能消失。

  是了。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他的右眼看不到東西,那跳動的黑影,不斷地提醒著這件事。

  他痛恨那看不到的右眼。

  應該說,他不能感覺它在活著。

  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,就算能預感那白得刺眼的牆並不光滑,下手時還是會一陣失落,他閉著眼睛摸索四周的牆,那似有還無的紋路,那沒有規則的紋路,起起落落,手指被刮得生痛。

  他管不了,他要這樣的那樣的不斷地告訴自己,免得忘記了他在在意他的右眼,他的宛兒。

  他的宛兒。

  他側起頭,一次又一次地念著,他的宛兒,他的宛兒。

  宛兒曾拉著他的手,讓他進入世界;他們曾在街上並肩同行;他們曾做些幼稚的行為,為了聖誕大餐買了一大個爐子,為了做張桌子買了一整套木工工具。

  就在那個窗子的世界。

  黑影又不停地跳動,右眼球微微地刺痛。他皺起眉,慢慢地摸索前進。

  他摸到了門把,像解電一般地縮回手。

 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被釘得死死的門,被他漆了一遍又一遍的門,縱然能與牆壁同色,它也是異樣的存在。

  呵,呵,呵呵,呵……不知為何,他突然有點想笑,嘴巴裂向兩邊,他看到本來潔白的牆上,紅黑色的污穢迅速地染上,一片又一片,不停地從牆上生出。像在杯口上包了一層紙,紙張被滲透後,水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。那污水流向地下,滴滴答答,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水洼。

  於是他不斷地用手拭擦,瘋狂地笑著,整個人就像跳著狂熱的舞蹈一樣。

  片斷不斷地從他腦海中劃過。

  他看到自己正站在窗前,按著左眼,終究不能避免地,他知道右眼確確實實地存在。那存在的右眼。

  宛兒、宛兒、宛兒……那時的他只能這樣地叫著。

  當他跳到動也不能動的時候,他只能躺在地上,任由污水淹沒,留下那一點點的氣泡。

  原來世界從來都沒有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