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13日 星期日

公園

踏著零碎的腳步,伴著傍晚的夕陽,我邁入了這座公園。周圍的環境十分安靜,很難想現在正位於那有「世界核心」之稱的喧鬧大都會中心。即使有公園的大門旁的牌子上,寫著請民眾入夜後儘量離開的標語,但我仍毫不在乎地走了進去。不外乎是因為些流浪漢等社會殘渣,構不成威脅,至少對於我來說。

在林中漫遊,地上枝葉的細緻碎裂聲,一點一滴地滲進耳間。彷彿呼應著那透出絲絲月光,我吹起了口哨,享受著在林中的獨處時光,靜謐一個人在那世界的工廠內漫步,只有這種帶著微妙對比的時刻,才能給予人靜思這大都會的片刻。

走出林中,刺入眼中的陽光,讓我驚覺原來尚未入夜。前方有如一個遼闊的荒原,他的盡頭消失在薄霧之中,隱約的,在那薄霧裡好似有著朦朧的街景。我慢慢的走了過去,四周毫無一人,正確的說,只有我一個動物處在這闊野之中。一時之間,有種好似一人獨步於大草原之中的豪情,就差一匹駿馬不能讓我馳乘。

我走到了盡頭,薄霧籠罩之下的,發現那原來是一些破舊的房子,像是個被廢棄掉的小村莊,而隔著我和那廢棄村莊的,是個拉著禁止進入的布條和警告標誌以及地面粗細不一的裂痕。或許是老城區殘餘下來的一部份,我這樣子想著。記得在一百多年前,一次突如其來的大地震,將這當時這座城市的老舊城區給夷平了,而那時還只是一個弱國的小首都。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,從來沒人提過這個遺跡,就連些怪力亂神的三流小雜誌也沒有。

乖乖折返?不,在這個讓人悠閒散漫的場所裡,有著這麼一個不尋常之處,就好像是一個阻街女郎,打入一個枯燥老學究的生活般有趣。這種想法進入我的腦袋,逼使我帶著少年般的冒險心情穿過了告示牌,就像並且意外帶著一點中學時偷翻宿舍圍牆的緊張感。

當我走了幾分鐘後,突然方才的薄霧如一陣風般的散去。在我四周,是些老舊的龐然大物、遠處的朦朧身影是連綿無垠的房屋。我估了一下,目前身處的地方好像是廣場中心。然而,就在那一瞬間,一股沒來由的寒意逼了上來。我突然發現,我是身處在一個如此碩大的荒廢城鎮,一座空蕩蕩、寂靜而毫無一點生命的城鎮。這座城市,那些房子不是部分崩塌,就是嚴重龜裂,每一棟房子看起來都像是危樓。而通向城裡深處大教堂的石板小路上面已經長滿了青草,甚至連那是不是路,我都無法確定。但是那些廢墟危樓,又好似有生命般的在觀察著我,讓我感覺有如狼群中的羔羊。我退縮了起來。大教堂的入口是無盡的黑暗,但我隱約又看到了那黑暗中不知有什麼東西在活動著。

在此同時,我隱約感覺到了在四周廢墟之外,是被那些巨大而無情的大都會所籠罩,這些城市像章魚的觸手試圖吞噬著這衰廢的古城,要把這廢墟拖向那些灰色的、以蒸汽、煤炭與鋼鐵堆起來的巨大怪物中。我雖然厭惡那些鋼鐵與煤灰,但是現在那些東西對我來說,像是浮木一般,讓我想要伸出手,期待著它們的勝利。但是那些大城市卻怎麼都無法改變這座廢墟。一種令人恐懼和厭惡的情感,守護著祂。他執拗的抵抗那些工業大城,等待那正確的時間到來,要拿回祂過往的榮光。而我自己,現在則像是要被這座城市當作慶祝偉大時刻到來的祭品。

難以忍受那股壓迫感,我轉身回頭就跑,像是在逃避那小路盡頭的教堂,還有那黑暗的大門內,裡頭比黑暗還黑暗的三瓣眼。倒塌的房子、龜裂的房子、斑駁的房子,腐朽的房子,在我的身邊不斷的飛越過去。「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

十五分鐘過去,仍舊是那些斑駁的房、倒塌的房子、龜裂的房子、腐朽的房子,唯一不同的,只有那「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」的邪惡撞擊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密。我又跑了十五分鐘,不了解為什麼可以一直跑這麼久,但是現在卻完全無法思考這個問題。當我疲累地停下來時,映入眼前的是那高聳而墮落、破舊、斑駁和龜裂的邪惡大教堂,那可怕的三瓣眼,正掃視著我。

這一刻,我感到全然的絕望,我想我是無法逃離這個城鎮了。

我所能作的只有繼續奔跑,像瘋子般又叫又哭的跑著,跑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區,然而,那「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」的邪惡聲響仍然徘徊不去,而且帶著一股嘲弄般的惡意。我想起我來的時候,是踏著有著堅硬石版的道路,雖然它也蔓草叢生。
我想我只能賭賭看,順著那石子路跑,但是越跑「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」的聲響越發大聲,而且越感覺越像是以我的身體作鼓面似的,我的腦袋一順著那個節奏受到衝擊。
當那敲擊聲達到最大的時候,我被擊潰了,整個人像發生經攣般的倒在地上,而我在失去意識時看到的最後一目,是個身著黑色禮裝有著白人輪廓的黑人男子往我走近……

我醒來的時候,是在一間醫院裡,全身遍體鱗傷,但是並無大礙。根據送我過來的人說,我是又叫、又笑、又哭的撕扯著頭髮跑出公園,然後撞倒在街燈上不省人事。
接下來的六週裡,每天都有心理醫師來檢查我的精神狀態,所幸結果是正常的,除了有幾次睡夢裡發現自己在一個帶著邪惡符號的恐怖、充滿巨大到不真實的巨石之城內漫遊著。然而,這幾天來,每當我望向房間的窗戶時,一直感覺到那黑如裂谷的三瓣眼正在注視著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