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13日 星期日

A coin, a wish


        那是一座小小的噴水池,式樣單純而精緻整潔,平凡的幾乎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力,甚至不會懷疑自己生於斯,長於斯,卻沒有一點對它的印象。它白色的底座,不是那種新建物上會出現的白,而是所有的裝飾都模糊成溫潤的一抹影子,被時間淘淨,像海灘上經過反覆沖刷的貝殼一般的蒼白,無論原先雕刻的是英雄的冒險、是對神祇的歌頌、或者對美好未來的渴求,都融化在白色的背景中,形成一灘灘意味不明、卻又不致引起人反感的小丘。

        在噴水池的中央,佇立著一個青銅侏儒。他總是帶著討好人的微笑,弓著身子迎接行人。在他手上,是一口微微敞開的麻袋,像是老饕的胃一般鼓脹的袋子,沉甸甸地拖到了地上,而從袋口可以窺見的滿袋金幣,則如嘔吐物般幾乎要傾瀉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 通常,你不會注意到這座噴水池;只是在某些時候,某些特定的時候,當你對未來擁有許多揣想,不知道自己將成就什麼,或為何成就時,你可能會被古老的傳統吸引:「一枚硬幣,一個願望。」許多噴水池都是這麼向人許諾的。只是,這一座不是,遠非如此,它大方多了。你將在不知不覺走到它面前,一邊納悶自己從沒注意過這座噴水池,一邊又為自己平時輕蔑的迷信而笑,然後你會聽到它向你耳語。靠近一點。孩子。再靠近一點。懷著殷勤的勸誘,它會向你提出交易:一個願望,換許多金幣。有了足夠的金幣,你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自己的願望,差別只是你不會特別想要完成,如此而已,就是如此的一個小承諾。一些人很快就答應了,也很快就收到噴水池許諾的財富;而其餘的人,則會當這是一場夢、一個不切實際的幻覺,掉頭就走。噴水池從不干預,它很有耐心,它知道現實或欲望—通常兩者皆是—會成為它的幫手。它只會等待,又等待。

        那些掉頭就走的人,假如夠幸運,只會把這件事當作文明生活中的一點小插曲,一個有趣的自我消遣。比較沒那麼幸運的,則會一次又一次,不斷考慮這筆交易,即使深夜躺在床上也不得安眠,靜謐的房間將充滿浮動而煩躁的氣息。唯有那口小窗,俯瞰著月光下噴水池的那口窗子散發出誘人的解脫;他們停駐在噴水池前的時間將越來越長,對於噴水池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,只剩下那口豐碩的麻布袋,總在他們的腦海中停留,在某個角落發出誘人的金幣敲擊聲。

        於是,交易只是遲早的問題,而這問題,對噴水池來說並不造成困擾,它只是公平的提出一個解決大部分人問題的方法,然後將財富給予你,越來越渴望的財富,越要求越多的財富,直到你連財富本身都不企求,直到你無論要求什麼都提不起興趣,你會是許多人希望成為的對象,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人衷心地希望著,你的存在變成一種願望,而你本身,卻已經沒有願望可言了。

        所以開心吧,在你向其他的噴水池用硬幣許願時開心吧,為了這種單純和小氣的交易開心吧!因為有的噴水池知道,某些東西,比金幣更加甜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