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2月13日 星期日

手冊


  二月二日,星期三。

  神啊,如果人間的事情可以重來,那將會是多麼仁慈的事情呀。
  神啊,再一次的,我要向祢懺悔我的罪孽。出於私心我害死了人,出於慾望我為了想要得到的事物枉顧他人。神啊,如果祢真的存在,請將我拋入最深的地獄裡去。
  因為這樣的我既沒有資格繼續行走於世間,更沒有資格前往祢的樂園。神啊,倘若祢真是正義的存在,請不要赦免我的罪孽──
  只因沒有任何方式能讓我向「你」贖罪。
  就只有你,被我出於玩心害死的「你」,我沒有任何方式能夠補償「你」。
  比起我的親人,被我害死的人們之中,我對「你」愧疚最深,後悔最深。

  請制裁我,神啊,假如祢仍願垂聽我的祈禱,這是我唯一的請求。



  這是日記本上最後有字的一頁,後面的頁數全是空白。男人頗覺無趣似的,將本子扔回桌上。滿是灰塵的桌面揚起一陣塵埃。
  男人伸伸懶腰,環顧四週。
  雖然房間的擺設陳舊,像是上個世紀的東西,但是其精緻華美之風依舊清晰。是少女的房間,而且是這座古堡的千金之類的人物。男子心想。所以才有空寫這種莫名其妙的日記。
  但他還是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日記給翻完了。拼湊大意,是日記的主人有天在街上買到了一本本子,兜售的人告訴她「寫在本子上的事情就會成真」,她雖覺荒唐卻還是買下,並且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願望。
  日記的主人──少女,起初一點也不相信兜售的人說的話。但在這樣的言詞蠱惑下寫些禁忌的事情,對她而言是種莫名的誘惑。她於是寫下了許多願望,諸如「希望姊姊死掉,這樣媽媽就可以最愛我了」,還有「為什麼那個女僕老是這麼煩呢?讓她去死好了」。
  但根據日記所言,最後少女寫在本子上的事情真的發生了。
  男子聳聳肩,這世上雖然號稱無奇不有,但這本日記裡說的事情,只會被他當成富家千金的自娛手記。或許是這個千小姐寫的小說也不一定。他露出自嘲的笑容,伸手再一次翻開了那本日記。
  但他發現這本日記多出了他剛才沒看到的一頁。



  對不起,我不知道你是誰,但如果這一切是真的,真是很對不起。
  道歉完畢。
  你是莫名其妙的被命運選上的人,而是我害死了你。你要責怪命運,還是責怪我呢?究竟存不存在的你,倘若來到我的面前,將會對我說些什麼呢?



  男子感到輕微的不安,並非為了書裡言詞的不祥,而是因為他十分確定,剛才日記上沒有這一頁。
  他又看了一次內容,沒有日期的這一頁,就連內容都詭異無比。彷彿是特地寫給某人的短箋似的。但是,誰會在日記本裡寫短箋呢?誰看得到?
  他搖搖頭,將視線移開日記本,往書架上一瞥,卻看見一本鮮紅色封皮的本子,就擱在顯眼的地方。如此搶眼的紅色封皮,應該要讓他在瀏覽書架時就注意到的,但他卻毫無印象。
  他伸手拿起那本書,翻開封面。
  密密麻麻的,是少女曾經許下的所有願望。
  男子持續翻頁,他的手沁出汗水,翻到最後幾頁時,他停下來,因為原本條列式的願望清單,忽然轉變了格式。
  一時間他只能盯著書頁,不能動彈。



  時間就設定在九十年後。
  會有人來我家作客,或者是探索,或者我的日記流落到哪裡去了也說不定。總之我的日記會和本子擺在一起,而發現這兩樣物品的會是個男人。
  在這個人發現我的書櫃之後,會先看到日記。
  他會先知道大概的情況,我不確定自己的日記會持續到哪一天,所以就依我最後寫日記的日子為主。起初只是這樣,但真正的事情要等他第二次翻開日記才會發生。
  當他第二次翻開我的日記,會發現日記多了一頁,那一頁的內容如下:

  「
  對不起,我不知道你是誰,但如果這一切是真的,真是很對不起。
  道歉完畢。
  你是莫名其妙的被命運選上的人,而是我害死了你。你要責怪命運,還是責怪我呢?究竟存不存在的你,倘若來到我的面前,將會對我說些什麼呢?
  」



  「啪」的一聲,書被闔上,宛如血一般的紅色封皮在男子的手掌下發燙。
  他想裝做什麼也沒有看見,沒有聽見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、窸窸窣窣的聲響。但他確實已經看見了書的最後一頁,那以少女優雅的筆跡所寫下的預言。
  但他的腦子卻亂成一團,連逃跑的本能都消失無蹤。



  在看完那一頁後,他會看見這本本子。
  然後那個人就會死──被他背後的「東西」殺死。



  男子聽見了什麼,感受到什麼在他的背後,僅有咫尺之遙。他不敢轉身,想要逃跑──



  「喀嚓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