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16日 星期一

母女

  皇宮內,喜氣洋洋。
  明天,就是妖精族皇子亞力安的加冕典禮。同時,也是他與他的戀人艾娃──一位美麗的人類女子,結婚的日子。
  根據習俗,新人們在婚禮的前一天不能見面。
  這一晚,兩位新人懷著期待興奮的心情,待在各自的臥房。
  「艾娃小姐的頭髮真漂亮。」侍女夏莉一手拿著梳子,一手撥起艾娃柔順的金髮,細細梳著。
  艾娃微笑,光亮無瑕的鏡面清楚照映出她脫俗絕美的面貌。無名指點了點桌上的胭脂,她輕輕沾上唇。
  過了今晚,她將是全世界最幸福、最美麗的新娘。
  「不過,」夏莉手上的梳子仍然繼續梳著艾娃的秀髮。「取巧得來的幸福,是對的嗎?」
  艾娃倏地站起來,雙手立刻將夏莉推遠。
  「妳......妳不是夏莉!」艾娃的神情驚恐,與方才洋溢臉上的幸福截然不同。「請妳......請妳放過我吧!」
  夏莉,不,這個偽裝夏莉的人,她兩手交叉、一揮,迅速褪去侍女的外表。顯露的真面目,一個黑髮黑眼,樣貌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子。
  艾娃跪倒在地,晶瑩的淚水盈滿眼眶。「我......我只是想得到幸福。」
  「做為養育妳的母親,我又何嘗不這麼希望?」她嘆息道。「然而,妳的所作所為,教人失望。」
  「我無法克制呀!」艾娃痛哭著。「生為人類與惡魔的混血之子,我有什麼方法來克制存在我體內的邪惡本性呢?」
  「但,這可不能當作妳逃避罪惡的藉口!」話鋒一轉,她的表情、眼神嚴厲。
  艾娃望向這位曾是她至親、依賴的人兒,神色愧疚。
  「我出生後不久,即被我的親生母親丟棄在大街上。儘管當時我的年紀還小,可是我對於周圍的事物早已有了感覺和記憶。我仍然記得,風雨之中,您不畏髒汙與寒冷,將我從垃圾堆中抱起。我依偎在妳胸前,您的雙手、您的懷抱,一直都是這麼溫暖……」
  她默然不語,眼神放寬柔和。之於這個女兒,她仍然有著深刻的感情。
  「您一直都很疼愛我。儘管百般不願,您還是在我的任性要求下,教導我魔法、提升力量等一切技能。我知道,其實您一直希望我當一個平凡人。而我,很快就要成為一個平凡幸福的新娘了。請您成全我吧!」
  「我對妳,的確多了一分無法割捨的情感。」她緩緩說道。「不過,我亦無法漠視那些受到妳殘暴迫害的人們的性命。我確實錯估妳了!妳與生俱有的高強魔力,以及妳的美貌,都成了妳完成野心的最佳武器!」
  「我只是想得到幸福!」艾娃怒吼道,然後,再一次哽咽,低頭掩面哭了起來:「我……我也非常慚愧。對於那些人,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。當我想滿足我的心願時,我的邪惡之心不斷地驅使我、誘惑我……我控制不住……」
  她蹲下身。「妳愛他嗎?」
  她抬眼,一雙含淚的眼神澄澈無比。
  「是的,我愛他。」
  「妳不在乎傷害他嗎?」
  她怔住。
  「妳說,妳無法控制妳的邪惡之心。這意味著,有一天,妳仍然會為了滿足自身的慾望,而傷害他。」
  艾娃微微張口,遲遲未出聲。似乎想說點什麼,又不知該如何說。
  她起身,溫柔地看著女兒。
  「總是有辦法的。」她說,露出淡淡的笑容。她伸出手。「跟我走吧!到一個寧靜、無人打擾的地方,過著祥和的隱居生活。」
  艾娃一雙淚眼盛滿感激。她亦伸出手,接住母親的手,起身,投向她的懷抱,如同兒時那般。
  她環抱著女兒的身,神情溫和而慈愛。
  驀地,她的胸口一緊,眼神驚愕。她推開艾娃,只見艾娃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,上頭沾了血。
  她捂住胸前的傷口,鮮血汨汨流著。
  她被設計了!
  「別傻了!我怎麼可能跟妳走?」
  艾娃睨視手上的刀,臉上的淚痕還沒乾。
  「以前,您總是不准我亂翻妳書房裡一本無名的陳舊書冊,我乖乖聽話了。身為一個人類,外表卻從來沒有變化,我也試著不對妳的這點產生疑惑。不過,我終究耐不住好奇,趁妳不在偷翻了那本書。我也因此,知道了妳的真正身份。」
  艾娃擒著冷笑,手指一彈,地上竄出好幾條帶有封印他人魔力的金繩,如蛇一般,將受傷的她全身捆綁起來。
  「我看見了……我會成為偉大的妖精皇后,以凌駕世人的力量,統馭這個世界!不論種族,所有人將臣服於我!」艾娃不再掩飾,眼神貪婪而執著。「我感謝妳的養育,但僅止於此。我不會輕饒任何想破壞我的人!」
  「我猜,妳一定沒有看到最後。」
  「什麼?」
  忽然間,纏結著她的金繩鬆落,一條條金繩在她的魔法掌握下,結合、變為一支長槍,猛地向前衝,貫穿艾娃的腹部。
  艾娃的重心不穩,直覺向後倒,她口吐大量鮮血,抓住床頭的一角當作支撐點,一手緊握槍柄。
  她胸上的傷口早已癒合。艾娃吃驚地瞪視她的傷處。
  「怎麼可能?!我刺中妳的致命部位,還加諸了強大的破壞法力呀!」
  「妳想得很周到,不過對我沒用。」她說。「讓我告訴妳結局吧!若干年後,無法忍受妻子殘酷冷血的妖精之王,帶領著眾多法師、騎士,殺死皇后,毀掉她的肉體,並將她的靈魂永遠地沉封在冰冷無光、深不見底的海裡……」
  「騙、騙人……」
  她的眼神黯下。「當年,若我沒帶走妳,妳會被一個暗殺組織收養、訓練,最後成為一個真正冷血無情之人。我本想透過教育和關愛,盡我所能地改變妳的人格、命運……」
  她用來支撐的手逐漸無力、癱軟,她的身子靠著床邊滑落,她的視覺、聽覺漸漸模糊,最後,她什麼都看不見、聽不見。
  一幕幾乎被她遺忘的記憶,讓她回想起來,就在死前的最後一刻。
  「我要當一個最棒的點心師傅!」
  七歲的艾娃,第一次成功做出蘋果派,她信誓旦旦說出未來的夢想。
  「那麼,我最偉大的點心師傅,我能嚐一口妳的成品嗎?」
  她摟著艾娃,嘻嘻哈哈搔癢。
  蘋果派香氣,揉和著一大一小的笑聲,充滿在樸實雅致的小木屋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