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上的樓梯其實已經壞了,可是在經年累月的崩塌侵蝕之下,反而被底下的砂土給撐起,看起來彷彿剛建好還沒上漆修整過的新樓梯似的。牆壁也是破敗的,深埋其中的鋼筋露出來,像是人的血脈,伸展著向上哀號想要陽光,真正的陽光。它們摸起來粗糙,了無生氣,只有淺淺淡淡的意志,在為逝去的光輝哀悼。
空氣給人的感覺很差。沉重、污濁,和這個狹窄的通道一樣。舉目望去都是那種血肉般的牆,只有遠方的出口傳來微微亮光。真不是個讓人舒服的地方,可是為什麼要來這裡呢?這讓人有點擔心,她約定在這裡,她說她喜歡這裡,在前方……
光芒很淡。是蒼白的顏色,五年來都一樣。這裡幾乎沒剩下多少色彩,除了暗紅色、淡灰色。這幾乎是唯一的顏色,同時也是變化最多的顏色。最亮眼的時候是鮮紅的,因為那有著最濃郁的氣息,以及最熾熱的溫暖,最讓人感傷的粼光。
這麼多年來,早該麻木了。或許麻木才是最正確的。
手上感覺很髒,那種洗不掉的黏膩感。擦在牆上卻只感受到更多的汙穢。這也沒辦法,誰叫這裡的牆壁就是這樣呢?可是,沒辦法,不摸不行。因為要前進啊,在這種昏暗的地方,要到有光芒處也只能四處摸索著……
近了。新空氣的味道傳來,而光也已經照到腳邊。打開門就是了,或許……叩、叩。
「唷。你來啦,雷。」她打開了門,一把將視界拉了出去,外面光芒亮眼。她身上穿著壓箱以久的服裝,藍色與白色的布料交纏飛舞著,她舉起手,豔麗的色澤在風中如水墨揮灑。陽光在她身上再次生動起來,就像五年前一樣,就像想像中她在沙灘上招手的映像一樣。
「剛剛的路很不好走吧?我知道。不過正因此反差很大,出來之後的感覺更舒服。」她舉手指向遠方。「看,我很喜歡那個。我想這是這城市裡少數剩下的景色了。我喜歡四處尋找這個,即使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。我想我會記得它。」
那是個已經乾涸的小湖泊。一棟倒塌的大樓橫越其中,原本一整面的玻璃牆碎散在湖泊各處,鋪滿了整個湖底。陽光在其上閃耀,像星斗,像雪,像碎鑽上的一百二十五個切面。像夏日豔陽下的湖泊滿載著粼粼波光……
「很美吧?讓人想到五年前的時光。雖然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,不過你知道嗎?有時候我會想像你在那時候的樣子。想像你在那個世界還很美好的時代裡會有什麼樣的生活,有什麼樣的娛樂,會做些什麼,看起來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……你知道嗎?那時候的你好帥。」湖光,有點模糊。「夏天你大概會在湖邊玩水吧?我也會一起去。你穿泳裝的樣子……嗯,一定很可愛。我們會打水仗、丟水漂,互相試著把對方推進水裡,做一些很蠢很白癡的事,因為那時候的我們還年輕……」
抬頭只看到一片白色。因為世界已消溶在一起……「吶,雷。其實我很高興有遇見你。所以……我想看到外面,想看到外面世界的你。我們要一起看到新世界。」她拉起兩人的手。「要努力喔,因為我也會努力的。來打勾勾,嗯?」她的手,明明很纖細的,可是力氣卻好大。
我們的姆指相合。
明天,我們將發動突襲。